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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丢点了!丢点了!”在尘烟四起的打麦场,一位刚将头顶的草帽取下来扇风的汉子,脑门上突然一凉,抬头看一眼浓得滴水的云彩,赶紧将草帽扣在光秃秃的脑门上,一边奋力扬起木锨,一边大声呵斥着正埋头扫麦壳的农妇。他手上的锨,仿佛已不是一件扬场的工具,而是一柄与暴风雨争斗的利器。木讷的木锨,随着他臂膀短促地摆动,一下连着一下迅速扬起。被风掀起的麦壳和微尘,尚未飘过那妇人的头顶先自跌落下来。他的腰已弯成了一张弓,那木锨仿佛就是唯一的一支利箭。他紧紧地握着锨柄,连抬头的空隙都被剥夺了,脸上的汗珠已抢先雨滴砸到脚面上。
细小的麦粒,哗啦啦地砸在农妇的草帽上、肩膀上、身上,还有少部分刁钻的家伙,甚至想要趁着风钻到她的衣领里。她的脸绷得长长的,似有人打烂了她案上的花盆。黄牛在场的一角,不紧不慢地伸起舌头卷起一束递过来的青草。随着光头汉子的那声急呼,一个瘦小的身影停止了侍弄牛,跟着哥哥一起奔向场中。哥哥从架子车上抱着一卷蛇皮袋,抽出一只,卷起口扑在麦粒堆上。两只手仿佛刨洞的兔子前爪,胯下的蛇皮袋子仅仅一小会儿就鼓了起来。
弟弟学着哥哥的样子,从被扔在地上的一卷蛇皮袋中奋力扯出一只,跪在麦粒堆的边上慢慢往袋子里扒拉。刚扒了没几下,袋子就被哥哥夺过来,接着往外一翻袋口,“挣着!”哥哥弯腰抱起已装了一半的袋子,袋口朝下,囫囵塞进弟弟那只敞开口子的袋子中,再一提袋子屁股上的两角,往下一顿一提,两个半袋麦子就合成一个大半袋子,可是距封口还差一小截。趁着弟弟的手还没松开,哥哥又将空了的蛇皮袋扒了小半袋,最终一袋麦子凑齐了。
在这座场的四周,是无数块同宗同村人家的场,随着汉子的一声吆喝,仿佛是战场上的冲锋号,无数个身影忙乱起来。在村子和场之间的泥土路上,又有无数个匆忙的身影正往场上赶。
当一缕凉风卷起麦秸飘荡时,忙碌的身影开始进入雨前模式。扬场的丢掉木锨,和家人急急扯过一面塑料布朝麦堆上遮去。装好袋子的急忙把袋子草草扔在车上,除了留下一个人收拾家伙,其余人拥着架子车往村里跑。
这时,最苦恼的莫过打了一半场的,收也不是,不收也不是,更别提装车回村了。一家人全都乱了章法,有的拿着铁叉子起麦秸,有的拿着扫帚扫麦粒,有的拿着木推子把麦粒往中间推,还有的扯着牛绳向村里赶。正当满场人拼命抢活时,忽然半空又莫名其妙地刮起几阵劲风,最后竟然连天上悬着的黑云也一起卷走了,一束刺眼的光划过打麦场上。忙碌的人群立刻停了下来,齐齐喊了一句地道的方言后,各自找寻阴凉处。那指挥干活的老汉,仿佛也一下回过神来,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大半包烟散了。最先出现的那滴雨,以及发出警示的汉子,早已不见踪影。偌大的打麦场中,一下突然安静了下来,只剩下场边的石磙,在无聊地晒着太阳。